远去的农村手艺人——烟匠;中国的“金叶之乡”,你知道是哪里吗?
随着农村城镇化建设的逐步深入,农村人口逐年减少。曾经许多服务于农村的手艺人也渐渐消失,多年以后,也许就没人会知道,有些现代人不曾见识的手艺人,正淡出我们的生活。
谨以拙劣的文笔,向大家介绍一下曾经的农村手艺人。
不同于现在的满目荒凉,儿时的农村是很美的一幅田园画卷。
田野环抱着村庄,绿水依伴着青山。菜园里瓜果累累,村庄中鸡鸣鸭唱。
庄稼之人不得闲,面朝黄土背朝天。田间地头一年四季不停地忙碌,生活却仍然那么紧巴巴。
种庄稼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,现在回忆中的那么快乐有趣也许是因为这种日子早己离我们而去了,所以留下那些快乐的记忆。
干活累了,便歇个伙。村民们会聚在一起抽袋黄烟,侃会大山。没吃饭时便聊回家后饭桌上的事,吃饭之后嘛便聊男女间那些七扯八拉的事了。
吞云吐雾的时候,自然也会对各人烟盒中的黄烟作些点评,什么香油放少了,黄烟保管得不好有霉味了,大多是夸自己的烟好,别人的烟赖。
抽黄烟的人,每家都会种植些烟叶。
烟叶是在菜园地或者开荒的地里种植的,自从烟叶栽下去,就把烟叶当宝贝似的养护着。烟叶苗还很小时,天天早晚都去捉烟叶上的虫子,而几步之遥的黄瓜苗上的小虫可以做到视而不见。
长大后的烟叶便摘下来用稻草编好挂在屋檐下风干。
我小时候很喜欢帮忙人家编烟叶,那一篮子烟叶编成一条绿色长龙似的挂在向阳的屋檐下,也是一道风景。之所以喜欢给人家帮忙,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加工烟叶时,烟叶的主茎会被摘下,而这烟茎晒干粉碎后可以拿到河里去"闹鱼"。而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在人家后面去捡鱼了。
烟叶晒干后便会拿到屋里挂在木钩上,上面还会盖上塑料薄膜防止灰尘落到干烟叶上。只等腊月雨雪天,烟匠上门做黄烟了。
农村人正腊月是比较清闲的,烟匠老胡便趁着这时候上门去给烟民们加工黄烟。
老胡是记忆中唯一熟悉的烟匠,附近村庄烟民家的黄烟都是他一手加工的。
大清早,老胡便挑着自己的一担家伙什儿到早己预约好要加工烟叶人的家里。他是个爽朗的人,到谁家隔老远的便能听到他粗大的嗓门声。
前一天家里人就已经把烟叶上的粗茎都去除掉了,烟茎被拿到屋外的石头上晒干,等夏天河水变小后把烟茎用地宕舂成粉末后拿河里去"闹鱼"。
烟叶堆在一个很大的笸簊里。吃完早饭后老胡便开始工作。
主人早己准备好一大蓝边碗菜籽油,老胡端起碗满喝一大口后用嘴一"噗",成雾状的香油便均匀的洒落在烟叶,再喝一口,再"噗",家里人在边上帮忙翻动烟叶,直至这一碗香油都被烟匠喷在烟叶上。
然后用木制锅盖把这些喷上油的烟叶压平压实,老胡从他的工具箱中拿出那把很大的切烟叶刀,将那压实的烟叶用刀切成等宽的几等份,再将这切成块的烟叶摞到一起,用锅盖压上,上面还压上其他的重物。
这时,一个形似于油坊里的那种大木榨似的微型木榨被烟匠师傅请出来,大大小小的木楔子一大堆,老胡将这些木楔子和木榨清扫干净,便将那些切成块状的烟叶放入木榨之中。
和榨油一样,老胡先将几条方形的木楔放入木榨,再用一个一头尖的木楔用木锤慢慢敲打进去,等这条木楔全部敲进去后,老胡不知在哪敲打几下,那一头尖的木楔子便退了出来,他将木榨上有些细的木楔子拿下,换上一根粗些的木楔子,再用那加紧的木楔子敲打进去,直至木楔子把烟叶夹得很紧,那刀切口处能明显看出有香油渗出。
主人邀请老胡坐下歇伙喝茶。帮别人做烟,老胡自己却不抽黄烟。闲聊片刻后老胡就起身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张特制的木刨子,他退出刨刀,在磨刀石上将刨刃磨得非快。
这种刨子前面钉上一块硬纸壳用来挡住刨出的烟丝,刨子的虎口也比木匠的刨子大了许多。
安装好刨子后,他先试刨了几下,将烟丝倒在笸箕中用手轻揉几下,再抖散开来,然后吩咐东家点上袋黄烟试吸一下。
主人赶紧掏出自己的烟袋,点燃火香,将这新制的烟丝满满地填上一烟袋窝子,用火香点着后长吸一口,那烟便由口腔吸入后在胃中转个圈后从二鼻孔中缓缓喷出,那种味觉的享受在主人脸上尽情显现。
"嗯,不错不错!这烟味道挺好"!主人高兴地赞叹着。
"那是自然,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烟丝"。老胡也笑着搭腔。
"那要不是我把烟叶保管得好,你手艺再好也是瞎的"。主人也邀功了。
"哈哈,你自家的烟叶不保管好那就抽霉烟呗,反正我又不抽你的黄烟"。爽朗的笑声传出老远。
老胡又仔细地看了下烟丝的粗细,又将刨子稍微调整一下便开始刨制烟丝,弯着腰,刨子在烟叶上往复运动,黄爽爽的烟丝从刨子的虎口处挤出,堆在刨子前面钉着的硬纸壳上。满了后便被烟匠倒进主人准备好的小篓子(农村盛庄稼的容器,比稻箩小)。等刨到不好刨削时需再将榨上的烟叶调整到适合刨削的高度,再刨……
这一木榨刨完正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。在主人较为丰盛的菜桌上,老胡也小喝几杯散打的粮食酒。不敢贪杯,晚上还要包黄烟呢。
吃罢晚饭,主人收拾好饭桌。两盏煤油灯都端来放在饭桌边上,两条板凳上放好了笸箕,刨好的黄烟丝都倒在笸箕中。老胡坐在板凳头上,将那些刨得整齐的烟丝轻轻地揉成棉絮状,原本黄爽爽的烟丝经揉制后变得暗红发亮,估计跟喷了香油有关吧?
主人在旁边拿着把小秤,这揉制好的烟丝经过秤后用报纸分成半斤或者一斤的包装,包成方砖状,放在通风干燥处保存。
锅台牌坊的上面是会放上两包黄烟的,烟盒中的黄烟抽完后便从上面拿下来装满烟盒后再包好保存。
包装好所有的烟丝差不多都是晚上十点多钟,老胡收拾自己的家伙什儿,便告辞回家去了。这正腊月是他最忙的时间,还有好多家都在等着他去加工烟叶呢。
后来,卷烟的出现慢慢地替代了黄烟。种烟叶的人家是逐年减少,烟匠老胡也就很少上门给人加工黄烟了。再后来,不再有人种植烟叶,老胡的那套工具便也被请上阁楼,光荣退休了。
现在偶尔也还见过用烟袋吸烟的,但里面装的是卷烟撕掉包装后的产物,不是那种黄色或暗红色的烟丝了。
岭南金叶,说的是岭南一带产的黄烟,主要产地在粤北南雄等县市,有300多年的历史。现在全国各地几乎都有种植黄烟,东北的夹皮沟黄烟,内蒙古的莫力达瓦黄烟,山东的沂源黄烟,河南的杏花黄烟,以及云南的德宏黄烟都比较有名,而岭南金叶南雄烟叶品质优良,为我国烟叶商品之名牌产品,以叶色金黄、烟味醇香、易燃灰白三大特性而素负盛名,是当今许多大烟厂生产名牌卷烟之原料。
南雄烟叶叶色金黄、烟味醇香是因为南雄具备特有的红沙土壤、丘陵盆地,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等得天独厚条件,土壤温度绝好,春来一垄翠绿,夏至一片金黄,村村巷巷,烟叶飘香。清《直隶南雄州志.物产》载:"烟叶,春种秋收,每年货银百万两,其利几与禾稻等",只是这“春种秋收”,有点出入,南雄烟叶端午节时就已经收烟了,大部分应该是春种夏收,这恐怕是其它烟区所不及的,其他烟区可能是春种秋收,南雄烟叶,秋天已经很少了,质量也没有夏天的好。小时候在粤北外公外婆家,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外公经常饭后吸几口烟,一管烟袋在手,吞云吐雾,饭后一支烟,赛过活神仙。
今年春天天气晴朗,晴天居多,很适宜南雄烟叶生长,谷雨前后,正是烟叶茁壮成长的大好时节,但今天早上故乡朋友发来一个视频,是他自己刚刚录制的,说由于昨天晚上一场暴雨,家乡种的黄烟被暴雨淋得东倒西歪,几乎全部都倒在田地里了,受灾不小,朋友抱怨老天爷瞎倒腾添乱。做天难做四月天,蚕要温和麦要寒,种田哥哥要下雨,采茶娘子盼晴天,朋友的声声抱怨叹息中,把我又带回到了当年故乡种黄烟的岁月。
记忆中,谷雨到立夏这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,家乡种黄烟特别的忙累,立夏前后,家乡有句农谚说“立夏不吃蛋,上坎掉下坎。”,意思就是说,立夏时节,人已经疲惫累到了极点,需要补充一点营养,否则在田野干活,没有精力,走在田坎,可能都会从上坎掉入下坎去,小时候立夏日,家里再穷,外公外婆也会依据家乡习俗蒸几个鸡蛋,印象中,特别喜欢吃外婆蒸的水煮蛋。过了立夏,炎炎烈日,烟叶也开始金黄,烟叶黄,人更忙,外公经常说,人几乎都想向牛借些力,日语恰恰也有一个同样意思的成语说:猫の手も借りたい(忙得连猫咪的爪子都想借来用),尽管文化不同,这一点上大概也有类似的表达。
弹指一挥间,这么多年过去,目前故乡种田几乎都还是靠天吃饭,期盼风调雨顺。虽然现在科技进步,家乡农业合作,机械化耕种程度日益提高,但由于种植黄烟的特殊性,栽苗、断顶,尤其是摘叶,即使同一杆烟,由于受到太阳照射强度不同,都有先黄后黄的,几乎还难于机械化摘烟叶,黄烟目前还是靠手工种摘,还不适宜大规模机械化耕种,靠人工种植,依旧是当年一样的特别辛苦。
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公共场所禁止吸烟,但男人们还是喜欢吸烟,吸烟似乎是男人们潇洒的一个特征,有多少吸烟的男人知道种植烟叶的辛苦呢?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,种烟叶也一样,谁知口中烟,丝丝都辛苦,简简单单的一支烟,我们潇洒拿在手上,惬意叼在口中,多少人知道每一片烟叶,栽苗、上行(hang)、施肥、除虫,起早贪黑地一片一片摘回来,搭烟、上架、火烤、出炕,反复反复的这一系列劳作,凝聚了多少汗水、疲劳与苦劳。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,我烟故我在。
现在全国各地几乎都有种植黄烟,色声香味各有千秋,萝卜白菜各有所好,南雄烟叶堪称岭南金叶,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夜郎自大,上世纪九十年代,有原中国烟草总公司总经理的题词:“金叶之乡”,大概总经理也觉得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看,南雄烟叶堪称金叶之乡,岭南金叶。回到"金叶之乡",仿佛又看到了外公白天累极了,晚上反而睡不着,坐在床头吸烟,丝丝吐烟,看到外公疲惫的身影,想起了外公,只在此叶中,烟深丝丝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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